一月十三號。那天不知道為什麼覺得很累,早上還去了別的地方,
中午過後又下起小雨,一度曾經想說是不是乾脆發懶不去算了----
如果我知道薇莎拉絲是何許人也,就絕對不會產生這種白痴想法。
還好最後沒有在家裡耍廢,不過似乎也不必趕著非得在兩點半準時
抵達就是了...:-p


短平頭、山羊鬍、吳庭毓。沒仔細看還以為簡文彬什麼時候練起小
提琴了,還自己冒充首席上陣;有關鍵字沒加分,正妹李宜錦也只
好往左邊挪一個位子。正在想他怎麼沒穿唐裝呢,正牌簡文彬就出
現了----短平頭、山羊鬍、唐裝。 XD



簡文彬絕對不是一個差勁的指揮,但他比較適合浪漫揮發派的
Richard Strauss,或是在追求精神形上美學的 Mahler ;俄羅斯
對他來說,溫度太冷冽了。整個 NSO 也是,整首一交也不能說有
出什麼大差錯,但就是「不夠味」,感覺像是大家都知道這場的主
題是「冬日之夢」,卻怎麼樣也北國不起來,南國的紅豆湯倒是喝
了不少,暖呼呼地熱氣一直呼之欲出,然後驚覺這樣不對,又拼命
要冷調處理。就是這種孔夫子掛腰刀、豬八戒戴眼鏡的彆扭感。

而且不知道怎麼搞的,這場我覺得銅管特別弱,音色不飽滿,甚至
有點畏縮的感覺。雖然說 NSO 弦樂優於木管再優於銅管的傳聞已
久,但是我一直以為我要到能夠聽出音色問題,還需要六個月以上
的時間。難道真的是專業錄音聽多了,音感就會自己慢慢成型嗎?
(說得好像 NSO 不是職業樂團似的...)

下半場,薇莎拉絲個人秀。



其實我不太能形容我在現場到底聽到了什麼。我很想說 Elisso
Virsaladze 的表演讓人忍不住想要從座位上跳起來,低吼道「幹
!這老阿嬤真他媽的會彈!」,這是我聽到極佳表演時,一般會用
的形容法。但是對不起,你沒有辦法對 Virsaladze 的拉三這樣做
,因為那個「幹」到了喉頭就硬生生卡住,你只能張口結舌,半點
聲音都發不出來。我只能說這真的是「神鬼演奏」了----神之指法
,鬼之詮釋。

第一樂章大概過了將近一半,我才稍微回神了些,開始有辦法帶著
意識去「欣賞」。 Virsaladze 的彈奏一點也不會給你炫技的感覺
(另一個極端是郎朗,不過我們今天不談他),但是已然到了內蘊
朱華的境界,出手簡單輕鬆,產生的音符卻俐落清晰地可怕。現場
演奏你可以看到她的手,是如何飛快地穿梭於琴鍵之上,精準滿分
卻同時痛快淋漓地,流洩出渾厚飽滿的塊狀和弦;慢處細膩,快處
清晰,高音明亮卻不尖銳,低音厚實卻不隱晦。整個音樂廳的空間
彷彿為她的演出凍結了,時間卻屈服於她的十指之下,快慢趨退任
憑君意。

要命的老阿嬤。可怕,真的太可怕了。

甚至跟 NSO 合奏也無法削弱她的可怕。

當你有 Virsaladze 這麼可怕(請原諒我第五次使用這個形容詞,
但是所有聽過現場的聽眾,相信不會有人覺得我有絲毫誇張)的獨
奏家時,樂團水準配不上她的殘酷事實,就非常明顯地晾在舞台上
給大家看了。 NSO 的音色不知道怎麼一回事,從頭到尾就沒有跟
Virsaladze 的「正統俄羅斯鋼琴樂派」合在一起,使得這場演出
感覺像是老阿嬤偶然間聽到咖啡廳裡放著 NSO 的樂團演奏 CD ,
一時興起就坐下來配著 CD 彈奏拉三; CD 裡的樂團走他們自己的
,阿嬤就著音符彈她自己的,彼此卻沒有交談。 They just don't
talk.

在鋼琴獨奏的片段, Virsaladze 毫無干擾地全然宰制時空,你滿
腦子只想著鋼琴界裡有沒有女沙皇這回事,然後領悟到原來這個世
界上真的有「跪下來親吻腳趾」這種事;接著樂團回來了,他們沒
有進入狀況的「自走音色」,只有讓女皇的純然窩瓦河水摻進了雜
質,卻同時(很諷刺地)襯托出阿嬤有多強,不管樂團多麼努力地
想要宣揚自己的存在意義,阿嬤的鋼琴始終蓋在「整個」樂團上面
。 NSO 平常絕對不是一個讓你想要放火燒國家音樂廳的爛樂團,
但是這個時候你只想把他們全團扔掉,放阿嬤一個人獨奏就夠了。
一個鋼琴手做掉一整個樂團,實力就是相差這麼懸殊。

音色問題或許不能強求,畢竟要一群北回歸線的樂手吹出西伯利亞
的冷冽,本來就是困難度很高的事;但是 NSO 很明顯地始終追趕
不上 Virsaladze ,這我覺得是不太能夠原諒的事。並不是說他們
真的錯拍了(至少在第三樂章六九小節之前不是),而是一種樂思
上的落後:阿嬤想要表達的東西走在前面,等到樂團領悟到了,阿
嬤已經又走得更遠了。簡文彬沉穩的指揮風格,在這個時候反而顯
露出欠缺彈性的弱點:整個樂團不是不知道有這個問題,但他們卻
很堅持這種慢半拍的節奏,逼著阿嬤不時要停下腳步配合樂團,多
少讓阿嬤不能火力全開,暢快淋漓地奏其所感。

接下來是大家都知道的好戲:一直苦等樂團趕上的 Virsaladze ,
刻意在第三樂章快意奔放的尾奏前等了一下,想跟樂團同步,可是
整場都在龜毛的 NSO 卻偏偏在這最後半分鐘回神,搶先出拍,瞬
間豬羊變色,換成阿嬤在最急板的速度下,辛苦而狼狽地追拍;
NSO 愈飆愈 high ,萬馬奔騰之下差點把鋼琴吃光光,自爽到讓人
發噱的地步。在這一團混亂中, Virsaladze 還能在最後一拍「剛
好」追上到位,真的是看到神了! *_*

掌聲響起,站起來拍手的人可能超過兩成,是這個系列到目前為止
反應最熱烈的一次;不過我想,裡面有多少是在讚嘆阿嬤沒被 NSO
拖垮呢?簡文彬跟吳庭毓面露尷尬地交頭接耳。「出包了。」「怎
麼辦?」「沒辦法,再來一次吧。」你覺得還能有什麼內容? XD

「因為薇沙拉絲剛到台北,還有時差,所以我們樂團好像也有了時
差。我們現在就來補上這段時差。」

這一次對是對拍上了,卻是用一個超~~~級大的空檔換來的,既
鑿刻又牽強,我並不覺得這有比第一次好到哪裡去。其實還是有啦
,只是說來更讓人傷心就是:兩邊的起跑點相同,不用狼狽追拍的
Virsaladze 終於可以放開手幹,表演一把鋼琴幹掉一個樂團的神
技。 NSO 醒醒啊!有時差的阿嬤都比你們有精神啊! orz

大概是因為這個補錯 encore 嚴格來說並不能算是真正的 encore
, Virsaladze 再一次謝幕數次之後,坐下來彈了一首 CPE Bach
的《輪旋曲》(奇怪的是這首曲子似乎非常冷僻,焦元溥不說好像
就沒人知道似了)。沒有華麗複雜的旋律結構,清脆單純的旋律,
卻格外有收束方才一團混亂的效果。不知道阿嬤是早有準備,還是
臨場決定來這一手,給自己劃下一個滿意的句點。無論如何,選曲
跟演奏都是一百二十分,無懈可擊。

這就是 S 級高手的水準。幹。幹!曲終人散,我終於回覆了說話
的能力,但也只能不斷重複同一個發語詞。 XD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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