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不太確定這一切是怎麼開始的。大概是這一陣子常常聽到誰結婚
了,誰要結婚了,誰沒那麼快但大概再一兩年吧。幾乎可以當成配
三餐的小菜了。
以我的年齡來說,經常聽到這類消息很正常;也許還應該要對於沒
收到很多紅色炸彈,代表所謂的「人緣」(或是「人脈」,如果你
想到的是錢跟事業的話)不好,感到恐慌一下才是,雖然其實我樂
得清閒。
但這次我感覺到一件事很不一樣:竟然是我想要定下來。
我目前沒有認真想交往或追求的對象;我後面沒有催促我趕快成家
的家庭壓力;我現在過著看似悠閒輕鬆,其實整個被填滿的低度就
業生活。這大概是我有生以來,對自己的人生最認真的一段時間,
想把過去蹉跎掉的歲月,跟未來需要努力的份額,全部壓縮在現在
完成。我的身體甚至已經習慣了一天只需要六個半小時的睡眠,而
不再有貪睡的習性。這個時候我最不需要的,就是費神去跟另一個
人培養感情。
但事情似乎是,當你覺得一切都過得很好,你的理想生活一點一滴
地逐漸成形,你就愈來愈覺得你的生命是不完整的,是一個需要被
完成的圓。也許生活美好到過了一個頭,就不是一個人能夠承擔的
了;你會想要分享,想要共度,想要讓除了自己以外的人,也能夠
身處其中,體驗同樣的美好。
我覺得我需要去愛人。我需要把愛給出去。但是沒有人要。
其實他們想要。每個人都在抱怨沒人愛,沒人關心,沒人在乎。但
是他們更害怕有人來真的,對他們好就下意識地想躲開,沒有勇氣
接受。也許是害怕擁有了哪一天又要失去,也許是因為不確定自己
有沒有回饋的能力。於是他們去結婚。試著用法律約束人家一定要
對你好,也試著用法律強迫自己去回饋。
我不需要那種東西,因為我知道真的愛,法律約束不了,也沒辦法
強迫。但這樣人家就不要了,他們想要拾取後綁定。這是 MMORPG
用語,意思是一個東西你一旦拿起來用,它就永遠只屬於你的,無
法轉手。我猜這就是為什麼明明我的生活慢慢變好,卻感覺好像有
什麼事情愈來愈不對。
這個不對的東西,昨天到了臨界點。我的二十九歲生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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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向來是不過生日的,雖然每年都會記得。我照常起床,照常工作
,照常上課。但是到了晚上十一點,我抱著小白,帶上耳機跟碟片
,去了前一天晚上才去過的 lounge ,一進門就點了杯烈上加烈的
Flaming Lamborghini ,嚇壞了酒保妹跟正妹店長。
「你心情不好嗎?」
我沒有正面回答,反正沒有掩飾的意思,心情都寫在臉上,察言觀
色就知道了。我也沒指望她們能幫上什麼忙----來這裡尋找人情的
慰藉,你就是對這小小的 lounge 要求太多了。我的救贖在那杯火
,以及小白裡頭的碟片。
It must ends here. Today.
小白架起來,調酒也做好了,像在打仗一樣地稀哩呼嚕把它一口乾
掉。旁觀者好像都很怕我就這樣喝到掛,而我甚至懶得去強調這在
我的酒量安全範圍內,只是再叫了一瓶 Coors Light ,甚至要了
兩根菸。啤酒、香菸、《 Another Day 》。 All set.
熟悉的音符一個接一個跳出來。一口淡啤,一口淡菸。什麼都不想
,就讓音符隨著時光流逝。我知道一定會有什麼東西出現,也知道
它會分解掉這個糟糕透頂的心情,縱然無法解釋。我就是知道。
我沒有等太久。很快地我想起大約三年前,在西北方的一個宿舍房
間裡,我跟某人一起放完這整張專輯的那個夜晚。那是一個辦完了
該辦的事,還多出一點時間需要消磨的慵懶夜晚。同樣有啤酒,雖
然是在台灣從沒見過的 Carling ;宿舍房間裡有煙霧探測器,是
不能抽菸的,不過方才在旁邊的廚房有抽兩根。那一陣子我們都剛
迷上這位挪威妹,我拿著當天才剛從 HMV 尋到的 DVD ,提議放來
看一看。
這張專輯的特色是:從頭到尾聽完一遍,神經再怎麼緊繃,也會很
舒服地想找張床倒下去睡覺。最後一軌放完,兩人都打了個大大的
哈欠,正是可以一夜好眠的精神狀態。我收起碟片準備離開,她則
跳到床上,擺出一個舒服的臥姿。突然她把頭轉過來看著我,說:
「嘿,一起來爽一砲吧!」
...................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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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不打算告訴你我有沒有接受這個提議,那不是重點。那甚至只是
一個有點奇妙的夜晚, I've seen better nights. 但是我想,那
一晚的意義在於:你有一個不錯的生活內容,而有人願意跟你分享
,與你共度,接受你對他的好。
那一晚過後沒幾天,我就回到了台北。然後再也沒有類似的夜晚,
或白日。大部分的日子都過得不太好,一直到最近才逐漸有向上提
升的感覺;但是無論自己過得再好,也就是這樣而已了。這個地方
,已經沒有我要的東西了。 Nothing to love, nothing to hate.
我甚至不是覺得我想逃離這裡,就像我過去偶爾會產生的感覺那樣
。逃離是因為你厭惡或懼怕某個東西,想要離它遠一點;但現在的
心情,卻好像已經超乎了喜歡或厭惡,單純地覺得「這裡沒有我要
的」,「 I have seen all of it here 」。那就像是你去旅行,
在一個地方待得夠久了,該看的都看了,該玩的也都玩了,開始不
知道明天要做什麼時,你就明白----差不多該是去買張火車票,去
一個別的地方的時候了。
別的地方有更好嗎?不知道。我覺得在我不再討厭「這裡」的同時
,好像也不再覺得「那裡」一定有比較好。但我還是要離開這裡,
因為這個名義上是我家鄉的地方,現在就像是任務全部做完的新手
村,已經沒有任何值得眷戀之處;別的地方可能更好,可能更糟,
但起碼跟這裡不一樣。這不是逃離,這是旅行,去一個別的地方。
所以這就是我的二十九歲生日。我已經決定了,不管接下來事情有
沒有按照計畫走,三十歲的生日,我要去 Tromsø 過。我不要自
己孤孤單單地送走我的 20s ,反正都是一個人過,與其留在這個
每個人都害怕孤獨,卻更害怕真正與人相處的地方,那不如去個以
孤獨聞名的國度,還比較自在一點。 Anywhere but here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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